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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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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五章

居正殿

皇帝坐在書桌後頭,註視著陶玨一步步走近。

他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,玉冠下白發皚皚,原本精神矍鑠的一雙眼,如今也是疲憊不堪。

“來了?”

“臣,拜見聖上。”

“行了,你心裏怎麽想的,我還不知道嗎?坐罷。”

皇帝擺擺手,免了陶玨行到一半的禮。

看著他坐到一旁的椅上,皇帝這才開口:“如今,可是你滿意的結果了?”

忍了一晚上,皇帝這是終於要來找他興師問罪了。

陶玨眼中沒有半分的怯意,擡眸與他對視,磊落光明道:“殺人償命,天經地義。”

“哼,這是誰告訴你的話?”皇帝高深莫測地看著他,“是榮安侯家的那個小丫頭嗎?”

“殺人償命,恐怕也得看殺的是什麽人吧?你堂堂一個東郡王,榮詢他也是貴為五侯之一,你們手底下的冤魂也會少嗎?怎麽,你們就不需要為那些人償命了嗎?”

皇帝一手指著他,說話的語氣越來越重,一開始尚能平穩坐著與他對視,最後卻是直接起身拍起了桌子,怒不可遏。

“她是朕的發妻,是國朝之母,她看著你長大,比你爹娘看你的時候都要多!”

“皇上這是要提醒臣什麽?”陶玨截住他的話,反問道。

“您是要叫臣不要忘記,在我母親過世還不到一年的日子裏,她就給我父王塞了兩個側妃?還是叫臣不要忘記,在我剛進京的時候,她借著我的手,去給她最不喜歡的二皇孫使絆子?崔家上百口人命暫且不提,榮安侯的性命也可以不提,可她在榮安侯死後,還暗中在榮呈因回京的途中動手腳,昏迷兩年已是萬幸,如若不然,恐他們父女,早已在地下團聚!”

“陶玨!”

皇帝橫眉怒目,心火好似都要從眼中灼燒出來,桌上擺著上好的青瓷琉璃盞被他舉起,砸在陶玨腳邊。

“這是朕在問你!”

“是,我手上的人命是不少,榮詢的也挺多,所以那時候榮詢死了,他是死有餘辜,假若他日我也死了,那我也是死有餘辜。不過同樣,皇後娘娘,亦是。”

死有餘辜。

這四個字明顯刺痛了皇帝的神經,赤紅的雙眼與他蒼老的神態格格不入,他喘著粗氣,質問陶玨。

“假若他日,朕也要死了,那你是不是也要戳著朕的脊梁骨,說朕也是死有餘辜?”

陶玨斂眉,不卑不亢,“臣不敢。”

“你還有什麽是不敢的?!”

談話間,又一個象牙雕螭龍紋鎮尺砸在陶玨身邊,摔東西的人顯然是用了重力的,鎮尺被摔成兩段,發出沈悶的響聲。

“你別以為,朕真的不敢動你,東郡王的血脈從前就換過一次,再換一次,也不是不行!”

陶玨神色總算動了動,“從前東郡王的血脈,斷在叛亂上,如今天下太平,海晏河清,皇上的盛世,才剛剛開始。”

“陶玨!”皇帝咬牙切齒,“你是在威脅朕嗎?”

“臣不敢。”

皇帝跌坐在龍紋椅上,緩緩閉了眼,覆又睜開,充斥著紅血絲的雙目總算有些平靜下來。

偌大的居正殿禦書房,良久沒有人出聲。

“她是罪大惡極,可她終究是沒動過你東郡王世子的位子。”

血氣方剛的皇帝不見了,此刻只留下一個老邁龍鐘的老人,靠坐在金絲楠木椅上,獨自呢喃。

兩個兒子沒了,相伴三十餘載的妻子也沒了,這把龍椅,他竟坐的如此孤獨,如此寂寥。

“滾,滾回你的東郡去!”

他用最後的力氣將陶玨轟了出去。

候在門外的榮呈玉聽著裏頭的動靜,心裏著實有些慌張。

待陶玨出來後,他便一把抓住了人,拉到一旁打探消息。

“如何?”

“你不必進去了。”陶玨嘆息道,“他叫我帶著你妹妹滾回東郡。”

榮呈玉狐疑地看他一眼,“你滾就滾,帶阿因做什麽?”

“我怎麽知道,舅兄?”

榮呈玉聽了直牙癢癢,真想往他臉上來一拳。

陶玨攔下他的拳頭,難得正經道:“明日朝堂之上,關於你父親的事,應當就能有個定論,該還你們家的公道,都會還回來。”

榮呈玉揪住其中一點苗頭,問道:“我們家的事,何時需要你來出頭?”

“不然靠你?”陶玨斜他一眼。

挑釁,這是赤.裸裸的挑釁。

“你還沒娶到我妹妹呢!”

榮呈玉氣到跳腳,剛大聲嚷了一句,又想起來這是居正殿外頭,趕緊住了嘴,沒好氣地瞪了眼陶玨就往外走。

榮呈玉不知夜裏幾時才到的家門。

進門的時候,一眼望見廳堂裏剩下的三個姐弟俱在,還齊刷刷地看著他,一時鼻頭一酸,眼睛生疼。

他進了廳,與大姐姐一道坐在主座上,如今姐弟四人俱在,卻是無人能先開個口。

“去給父親上個香吧”

還是榮呈燕先放下了手中的茶盞,帕子舉到眼眶邊上,緩緩擦拭了兩下。

“對,去給父親上柱香吧。”榮呈玉也起身,走在前頭。

榮呈言走在榮呈因邊上,輕輕拽了幾下她的衣袖,她偏頭,見他欲言又止,便幹脆出聲問他何事。

“皇後娘娘,真的,真的是皇後娘娘殺了父親嗎?”昏黃燭火間,榮呈言純真的臉上盡是茫然,錯愕與疑惑。

榮呈因沈默點頭。

他卻瞬間哭了出來,“我,我,我好想父親,嗚嗚嗚——”

走在前面的榮呈燕和榮呈玉聞聲頓住,原來緊繃的神情露出了裂縫,撕裂的傷口越來越大,長大成人的孩子,也終於兜不住自己的情緒了。

榮呈燕走過去,將榮呈因和榮呈言攬入懷中。

一聲聲哭泣充斥著整個榮安侯府的夜晚。

月色之下,是最皎潔的親情所在。

榮呈因又做噩夢了。

連著兩日,她都夢到了母親。

夢裏的母親不會說話,只會用陰郁的眼神看著她,撫摸她,重覆這個動作,一遍一遍又一遍。

她從不記得母親的樣子,只在雲家見到過一張她舊時的畫像,畫像上的人很是明媚,笑意妍妍,驕傲不已。

所有人都說,榮呈因雖然長的與她母親一點都不像,氣質卻是如出一轍。

那是千嬌百寵的侯府嫡女生來就有的傲氣。

她怔怔地坐在榻上,回想著方才母親的樣子,可是記不住,怎麽都記不住。

她只記得那一雙含情的水眸,帶著哀絕,靜靜地凝望著她。

分明該是溫馨無比的夢境,榮呈因卻嚇出了一身的冷汗。

她裹在棉被裏,瑟瑟發抖。

母親的神情與春日的濕冷叫她一夜難眠。

“你這是被人打了?”

榮呈玉見她精神不大好,以為是昨晚思慮父親過度所致,便想著開口叫她開心些。

沒想到惹得榮呈因嘴巴一撇,他立馬遭了榮呈燕一記眼神。

“阿因是怎麽了?”榮呈燕一手覆在她手背上,關切道。

榮呈因好半晌才回神,見他們都看著自己,忙搖頭道:“沒什麽,就是有些想母親了。”

榮呈燕一怔,霎時明白過來,拍拍她的手背,安慰道:“這也是應當的,阿因若是想母親了,就去看看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榮呈因舀了一勺百合蓮子,心不在焉地應著。

張印舒到了該上學堂的年紀,今日正巧約了夫子相見,榮呈燕便不能陪她同去,而榮呈玉得上朝,榮呈言也得上學堂。

榮呈因一圈瞧下來,驚覺如今家中最閑的人就是她了。

雖隱隱也能察覺到榮呈因腦子沒什麽問題了,榮呈燕卻還是放心不下,吩咐了孫嬤嬤陪她一同前往。

直到被安排著上了馬車,榮呈因才想起來,陶玨說過,今日要來見她。

可馬車已經開始駛動,她瞧了瞧天色,想著回來後再見他也不遲,便沒叫停車夫。

“小姐小心著,山上剛化了雪水,正是濕漉難走的時候。”孫嬤嬤和紅雨一左一右伴在她身旁,生怕她摔著。

榮呈因母親的牌位放在西郊的白雲山上,據說是因為母親生前信奉道家,白雲山上的白雲觀,便是最好的去處。

白雲觀不比靈泉寺方便,榮呈因統共也沒來過幾次,這回更是路濕難行,幾人花了好大的精力才上了山。

榮呈因在孫嬤嬤的指示下,為母親焚香禱祝。

看著眼前冷冰冰的牌位,她心裏總覺有些淒涼。

按理說,母女連心,母親是因為生了她才導致身子受損,與世長辭,可她為何對母親,卻始終沒辦法親近起來?

她該感恩,她知道的,可除卻感恩,她對母親的想念,不及父親半分。

她想,怪不得她與外祖母親厚不起來,她與母親都尚且如此,同外祖母,更是不可言說。

孫嬤嬤陪著她在觀裏走著,她問:“嬤嬤的母親,可還健在?”

“小姐說笑了,老奴的母親,早在瑞安年間就去了。”

“那,嬤嬤與自己的母親,感情可是深厚?”

孫嬤嬤一楞,略有些明白過來,點頭答道:“是深厚。鄉下家中,向來只看重兒子,好的都得留給兒子,女兒隨便給口飯吃,能養活就行了。老奴的母親卻不是,雖說她不能叫我們過上多富貴體面的日子,有好東西時,卻也總是想著每個孩子都有一份。老奴家中六個兄弟姊妹,無一不感念母親的。”

“真好。”榮呈因輕嘆了口氣,“可是我連母親長什麽樣都記不得了。”

孫嬤嬤趕緊寬慰她:“小姐莫要傷懷,您是夫人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寶貝,若是夫人還在,定是見不得您如今這般滿面愁容。”

“可是,母親待我這樣好,我卻連記都記不住她,我實在不孝。”榮呈因說著說著便哭了出來,嚇得孫嬤嬤又是好一陣安撫。

盛都的春日陰晴不定,瞧著上午還是艷陽高照,下午便已吹起了風,下起了雨。

雨天路滑,下山的路更是難走。

心裏裝著事的榮呈因,不負眾望,一屁股跌在了山間泥濘的小道上。

今晚是過渡章~

明天開始搞事情!

小劇場:

皇帝:滾回你的東郡去!

陶玨(看向榮呈玉):他叫我帶著你妹妹滾回東郡去~

榮呈玉:你當我是沒長耳朵嗎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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